废土生存指南：《辐射》真人剧集主创访谈

在 2077 年 10 月 23 日，世界被卷入了热核战争。美国大部分主要城市遭到核打击，幸存的平民们要么逃入了地下掩体，要么就只能留在被辐射污染的废土中自生自灭。

基于这段描述，你很可能会认为《辐射》也是一个讲述幸存者们如何挣扎求生的故事。可能会想到《最后生还者》的乔尔。会想到《疯狂的麦克斯》的麦克斯·洛克坦斯基。

但绝对不会想到露西·麦克林（Lucy MacLean）这样的角色。

露西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是《辐射》真人剧集的主人公。她的饰演者艾拉·珀内尔介绍说：「实际上，他们告诉我她是（《公园与游憩》主人公）莱斯利·诺普与（《辛普森一家》配角）内德·弗兰德斯的结合体。」珀内尔说，在她看到剧本之前，节目统筹人就和她聊了露西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谢天谢地他们这么做了，」她补充说。

这是因为《辐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废土故事。这部由亚马逊 Prime Video 出品的真人剧集改编自 Bethesda Softworks 的同名游戏系列，它讲述了世界末日 200 年后的故事，而为了讲好这个故事，它在台前和幕后都集结了非常豪华的阵容。

更棒的是，这还是乔纳森·诺兰（编注：知名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弟弟）的智慧结晶，诺兰不仅担任了执行制作人一职，还是前三集的导演，也正是他在《蝙蝠侠》黑暗骑士三部曲和 HBO《西部世界》中的优秀表现，为这个雄心勃勃的故事铺平了道路。

乔纳森·诺兰（左）与露西饰演者艾拉·珀内尔，Credit: JoJo Whilden

《辐射》真人剧集将于 4 月 11 日正式播出，随着播出日的临近，诺兰与我们分享了他第一次通关《辐射 3》时的感受。诺兰说：「我当时对它几乎一无所知，它的雄心、广度、规模和多样化的体验让我感到难以置信。」

但是，对于诺兰以及数百万玩过《辐射》系列的人们来说，《辐射》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基调 —— 用诺兰的话说，就是「兼具史诗感、戏剧性、黑暗性、感人性，但也有政治性、讽刺意味和疯狂感，而且极为有趣 —— 几乎有趣到了荒唐的程度。」

搭建舞台

尽管《辐射》为人类想象了一个黑暗的未来，但不用担心，那不是我们的世界。至少，不完全是同一个世界。《辐射》发生在一个平行宇宙，在二战结束几年之后，它的时间线开始与现实世界分道扬镳。《辐射》深受未来复古主义（以 1950 年代科幻作品构想中的未来世界为蓝本的创作风格）的影响，它探索了一个人类最伟大的成就是机器人和鲍伯·克罗斯拜的世界。

虽然《辐射》真人剧集确实花了不少时间讲述「大战」前的故事（具体细节稍后再说），但与游戏一样，它展望了人类在社会崩溃后创造出的全新未来。诺兰解释说：「它们给人的感觉真的就像是新世界的开端。并不是死气沉沉。而是着眼于从旧世界的伤口中萌发出的各种新兴文化，以及它们未来的发展方向。」

不过诺兰这个说法，还是把这个游戏系列的疯狂程度说轻了。从极其暴力，到荒诞可笑，《辐射》系列涵盖了各种各样的风格，比起冷战时期对世界末日的警示，这个系列与 B 级末日灾难片共享更多的 DNA。这个系列的游戏会让人联想到《辐射噩梦》《孩子与狗》《勇闯青蛙城》等作品 —— 它们都是大量运用荒诞手法的低成本废土电影。

那么，要如何在 B 级片的疯狂和大制作的叙事之间找到折中方案？答案是，不需要折中，而是将两者结合。在这个版本的《辐射》中，诺兰找来了「出色的节目统筹人和编剧」吉内瓦·罗宾森-德沃莱特与格雷厄姆·瓦格纳，他们两人是现实生活中的好友，但创作领域大相径庭。罗宾森-德沃莱特参与过《古墓丽影：源起之战》《惊奇队长》等电影的创作，而瓦格纳则是以《波特兰迪亚》《硅谷》这些 30 分钟一集的喜剧出名。

在纸面上，这是两种非常不同的叙事手法。但是对罗宾森-德沃莱特和瓦格纳而言，这是天作之合。「我们很久以前就想合作了，因为我们想要将我的科幻动作直觉和他的喜剧直觉结合在一起，」罗宾森-德沃莱特解释说，她还说，很多科幻作品想要「装出很严肃的样子」，所以「不希望加入幽默感」。

瓦格纳表示，这听上去可能有点装，但他把《宠儿》的剧本当作这部剧的参考对象。他解释说：「它快要让我疯掉了，因为我想不通，一个懂历史、能写出如此符合史料的历史片的人，怎么还能这么好笑？」在他了解剧本的创作过程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两位编剧合作：德博拉·戴维斯创作初稿，然后托尼·麦克纳马拉再加以修改。瓦格纳补充道：「有两个大脑在运作。这就是我这么喜欢那部电影的原因。我看到了两种专长的结合。」

考虑到这些因素——需要融合不同的风格、后启示录世界提供了空白的画布——要把《辐射》剧集设定在哪里，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最近两部《辐射》设定在马萨诸塞州和西弗吉尼亚，而这部剧集选择了娱乐产业的摇篮：加利福尼亚废土。「我们真的很难抗拒这种念头，因为从 Meta 的层面上看，这部剧集就是一帮好莱坞人跑来改编这些游戏，」诺兰解释说。

废土求生

在大战爆发之后的 200 年里，地表的生活变得比较……复杂。只要不是避难所居民，谁都知道人类在核战之后依然顽强地繁衍壮大。但社会退化成了暴力横行的封建主义，战前的遗物成为了最接近于统一货币的东西。

在游戏中，玩家可以通过同伴角色们了解废土生活的大致面貌。而在剧版中，罗宾森-德沃莱特和瓦格纳采用了相同的方式，而负责这个任务的就是沃尔顿·戈金斯饰演的赏金猎人「尸鬼」（The Ghoul）。

在观众第一次见到「尸鬼」的时候，他绝对不算是一个英雄——甚至跟反英雄也沾不到边。但两位节目统筹人知道，戈金斯是带领观众领略废土风情的正确人选。罗宾森-德沃莱特说：「我记得在 2020 年，在我们进行最初的讨论时，格雷厄姆和我都觉得，如果沃尔顿·戈金斯能在《辐射》电视剧里演一个尸鬼，我肯定想看那部剧。这是我们最早的创作决策之一。后来再聊这件事情的时候，格雷厄姆和我都觉得我们当时特别傻：要是戈金斯忙不过来怎么办？」

值得他们庆幸，也值得《辐射》粉丝们庆幸的是，戈金斯对此感到非常兴奋。戈金斯解释说：「我觉得它很复杂、很荒诞主义、很讽刺，也很颠覆预期，这正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要在战前和战后两个非常不同的时代中扮演两个人，这是一份挑战。」

这「两个人」中的另外一个人是好莱坞巨星库珀·霍华德（Cooper Howard），在大战爆发前夕，观众将与他共度一段时光。《辐射》中的社会深受二战后的娱乐产业影响，所以为了理解霍华德这个角色，戈金斯研究了 1950 年代的好莱坞偶像。

「我开始看很多电影和电视剧，像是《荒野镖客》（Gunsmoke）里的詹姆斯·阿尼斯，」戈金斯解释说，这可以帮助他理解霍华德，霍华德在特定圈子里有些名气，这使得他在末日前可以游走于好莱坞的不同公司之间。戈金斯接着说道：「他当时的竞争者是谁？他在选角中输给过谁？他是第一人选吗？可能并不是。」

在戈金斯看来，「尸鬼」代表着末日后的世界。一些人在接触核辐射后发生了变异，变成了僵尸般的模样，他们不仅没有被辐射杀死，而且寿命被延长了几个世纪，这些人被统称为尸鬼，但并不是每个尸鬼都在变异的过程中保留了人性。在游戏中，你遇到的大部分尸鬼（尤其是大城市的地下隧道和地铁站里）都已经变得疯狂而危险，这给那些试图在地表世界勉强生存的理智尸鬼们招来了坏名声。

当然，活那么久本身就是一种煎熬。从库珀·霍华德到「尸鬼」是一次长达两百年的转变，戈金斯想象了其中每一年对他造成的影响，以此来帮助他完成这份蜕变。戈金斯说：「我可以想象得出——想必所有人也都能想象得出，在核弹落下后的那一天、那一周里，他见到的景象会是多么可怕，看到骨肉离散，看到亲人被融化，所有那些恐怖的事情。」

随着剧情的发展，戈金斯的角色也为编剧们提供了填补空白的机会。瓦格纳表示「尸鬼」很像漫威的金刚狼，后者的超长寿命使得漫画作者可以让他参与到现代史的各个重大事件当中。瓦格纳补充说：「这是一个很好用的设定，在未来我们希望继续加以利用。」

如果说「尸鬼」是观众们了解废土居民们的窗口，那么 Filly 镇就是废土文明的缩影。Filly 是一个小集市，在第二集中，剧版《辐射》的角色们将在这里发生第一次对峙。

诺兰希望观众们能像他当年第一次玩《辐射 3》时那样感受废土风情：玩家离开避难所之后没多久，便来到了名为「核弹镇」的社区。诺兰回忆说：「我记得那个环境设计得非常妙，镇中心有一颗没引爆的『契诃夫之核弹』，所有东西都围绕它建造。」

Filly 镇的中心也有一个特别的景观：一个正在渐渐沉入地下的巨大垃圾堆。诺兰补充道：「我们的垃圾填埋场基本上成为了他们的金矿，他们挖掘垃圾堆以寻找老技术和老东西。」他还表示，Filly 提供了「非常棒的开场戏」，可以帮助观众们了解核爆前的加州与核爆后的加州之间的相互影响。

尽管戈金斯开玩笑说化尸鬼妆很麻烦——他承认自己没吸取《移动迷宫 3》的教训——但片场的实物布景让他感到惊喜。戈金斯开玩笑说：「我以为我会在该死的绿幕前面演 9 个月。但我猜错了。他们真的造出来了。所有东西都能看得见、摸得着。」

避难所人生

废土上充斥着暴力与疯狂，而第 33 号避难所则处于完全相反的状态。避难所是核战爆发时的紧急避难处，那些足够富裕、能在当地避难所预留名额的家庭，可以在里面潇洒地度过末日。避难所有充足的物资，足以支撑避难所好几百年的运转，让居民们等到地表辐射消散再离开避难所。

33 号避难所（多亏了才华横溢的道具组，避难所也是实物布景）延续了《辐射》系列中孤立主义乌托邦的传统。这里的家庭感觉都像是 1950 年代情景喜剧中的人物，每个人都熟识自己的邻居，人们之间最大的纠纷可以用一个小故事和一次握手解决。

我们就是在这里见到了艾拉·珀内尔饰演的露西。露西是避难所监管人汉克（凯尔·麦克拉克伦饰）的女儿，她可以说是避难所居民的理想典范。和 33 号避难所里的其他人一样，她相信自己肩负着为废土人民开启人类新纪元的使命——直到她发现废土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珀内尔介绍说：「我很重视的一点是，她有一个目标，并且她的出发点非常天真无邪。她真的没经历过什么苦难，至少比不上废土中的人们。她的生活非常优渥。」

在珀内尔看来，露西不是一个好扮演的角色。在加州的废土中，避难所居民并非一种陌生的存在，前几集里经常能听见有人把露西称为「该死的避难所居民」，但为了让喜剧和冒险都发挥出好的效果，露西必须在天真与能干之间保持平衡。

为此，珀内尔还借鉴了艾丽·坎伯尔在《我本坚强》中的表现。「她有种乐观和纯真，她也只懂得那么处世，」珀内尔在谈到坎伯尔的角色时说道。但露西在遇到危险时可以临危不乱、迎难而上，这让露西的形象变得更加饱满，珀内尔指出，露西与「尸鬼」第一次对峙的情节「是她第一次必须做出决定，选择自己想要在废土中扮演何等角色的时刻。」

虽然露西来到了地表世界，但 33 号避难所的故事不会就此结束。剧集的形式可以实现一件游戏做不到的事情：在主角离开之后继续将镜头对准避难所。据诺兰介绍，剧本最令他激动的事情之一，就是编剧们想要继续讲述 33 号避难所的故事。诺兰说道：「露西离开避难所并不意味着我们也必须离开。那里还有一个你已经略有所知的完整社区。」

在罗宾森-德沃莱特和瓦格纳看来，33 号避难所的居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叙事作用：他们的优渥生活可以与废土中的暴力产生对照。罗宾森-德沃莱特解释说：「能够从一个地狱般的景象切回到避难所居民们开心地收割土豆、计划聚会之夜，我们觉得这非常有趣。」

虽然露西不知道她离开之后避难所里发生了什么，但避难所居民们对于艰苦生活的反应，可以帮助观众们理解露西从小受到的教育。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平行世界，珀内尔与编剧们进行过深入的探讨。珀内尔说：「如果避难所的全部功能就是繁衍一代又一代的人，并让他们相信重建美国是他们的毕生使命，那么，这会如何影响人们对感情关系、性、教育以及改革的态度？」

珀内尔过去也出演过改编自其他作品的影视节目，例如《别让我走》和《佩小姐的奇幻城堡》，所以她深知原作粉丝会有很高的期望。她甚至在论坛上泡了很长时间，还将《辐射》的 Reddit 板块称为帮助她了解这个宇宙的「最好的朋友」。不过，虽然她希望粉丝们能像她一样喜欢这部剧集，但她很高兴自己扮演的是一个新角色。她补充说：「露西是一个原创的角色构想，这让我的任务稍微轻松了一些。」

钢铁兄弟会

然后是钢铁兄弟会。尽管他们是大战之后科技最发达的势力之一，但他们基本上就是一群军国主义者，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寻找和控制战前科技，而这个任务常常让他们与当地居民的关系复杂化。

在剧版《辐射》中，我们通过马克西姆斯（Maximus）第一次接触到了钢铁兄弟会。马克西姆斯是一个想要在兄弟会的新兵中出人头地的年轻人，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人殴打 —— 这反映出了钢铁兄弟会的斯巴达式作风。饰演马克西姆斯的阿伦·莫滕认为，剧版的兄弟会和游戏中一样复杂。

他解释说：「他们是虔信者。他们也能在废土上干出非人的暴行。他们想要展现出力量感和暴力感，他们想要掌控整个废土。」

如果要把露西、「尸鬼」和马克西姆斯放进一个道德光谱，那么马克西姆斯将会夹在另外两人的正中间。莫滕说：「马克西姆斯在追求个人荣耀和追求兄弟会的晋升机会之间左右为难，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更加高尚的，这让他感到很纠结。」

兄弟会的力量和暴力感主要体现在动力装甲上。在开头几集中，观众有充足的机会去感受动力甲的实际表现 —— 包括兄弟会用动力甲与变异怪物和雇佣兵战斗的场面。但为了用实物道具来呈现动力装甲，马克西姆斯需要由莫滕和特技演员亚当·希佩（Adam Shippey）一起合作扮演：在大部分动作戏中，面具后面的人是希佩。

「我从来没有和特技演员这么密切地合作过，」莫滕承认道。他表示自己和希佩在每一段动作戏之前、之中和之后，都展开了「非常棒的合作」。「有时候我要在排练时假装自己穿着动力甲，」莫滕一边模仿着动力装甲的笨重动作，一边解释说，「穿着全套装甲演戏是个很辛苦的工作，因为你必须做出很大幅度的动作才能表现出肢体语言。」

在需要展示动力甲里面的人时，《辐射》从《钢铁侠》那里学了一招：用马克西姆在头盔里的面部特写，来展现他查看游戏粉丝们非常熟悉的 HUD 的画面。当被问及模仿小罗伯特·唐尼的诀窍时，莫滕笑了。「这通常会涉及到与摄像师和乔纳森的交流，我会问，这个镜头里面我看上去是不是在看他？」他解释说，「是非常技术性的对话，但我非常喜欢拍摄工作的技术层面。」

虽然在前几集中，马克西姆斯要为钢铁兄弟会执行单兵任务，但战争的阴影潜伏在每一个角落之中。以英克雷和 NCR 为代表的敌对派系也在这片废土中活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部剧集打算进一步扩宽视域，真正展现人类冲突的规模。

至于剧版《辐射》中的钢铁兄弟究竟是善是恶，就要由观众们亲自感受了。诺兰认为剧版的故事与他在游戏中的体验很像。他说道：「有好几个势力想要招揽你，而你必须在不知道全貌的情况下作出判断：这些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随着第一季剧情的展开，观众将会更加了解这三位主角，其中也包括很多库珀·霍华德的故事，据说他的求生之路既黑暗又充满笑点。但即便有大量的新角色和新场景需要探索，这一季也仅仅是揭开了整个《辐射》系列的一角。

罗宾森-德沃莱特和瓦格纳都很清楚，粉丝们有很多想在剧版《辐射》中见到的生物和事件，但他们也很清楚，他们不能操之过急，拍好这些东西需要时间。瓦格纳用《吸血鬼猎人巴菲》进行了类比。他回忆道：「我记得在我打开第七季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恶魔坐在沙发上，和一个女巫谈论一次分手的事情。我就觉得，哇，好复杂。然后我又回去看第一集——它讲的就只是一个找吸血鬼的女中学生而已。」

所以粉丝们请放心：如果运气够好，还能再续订几季的话，两位统筹人打算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罗宾森-德沃莱特补充说：「我们想要拍出《辐射》版的『恶魔坐在沙发上和女巫聊天』，但那可能要等几季之后才能实现。」